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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忆1993年的三清山之行

江子

那时候我是多么年轻!才22岁。我满足于贫穷的生活境遇,用不多的薪水订阅了大量的诗歌刊物,热衷于在纸上推敲词语、节奏,写下分行的句子,构筑虚妄的梦想,像那个时代几乎所有的少年一样。因为诗歌,我登上了位于江西上饶境内的三清山。

我必须承认,我是有福的,我在抒情的年龄遇上了抒情的时代。1990年代初期的中国,诗歌依然是一门受到人们尊敬的技艺。我记得我有一组诗歌获得了《诗神》主办的全国新诗大奖赛一等奖,信件竟然像雪片一样从四面八方飞来,投落到我栖身的一个乡村小学。暑假我出门远游,竟然发现到处都有我的相识与不相识的盟友。他们为我接风,专心致志地听我发表一些凌空蹈虚语无伦次的言辞,或者即兴朗诵北岛、海子、王家新等诗人的诗歌,一起满怀沉痛地谈论海子的死亡,推杯把盏,享受着词语的盛宴。我记得那时候《诗歌报月刊》还没有停刊,封二照片里的诗人大多神情忧郁目光冷峻,一个个都是受难英雄的角色,我记得《诗歌报》的主打栏目有一个让人热血沸腾的名字叫“第一千零一个”,无疑是取材于朦胧诗主将北岛的诗句。河北的《诗选刊》那时依然叫《诗神》,是的,那时候的诗歌,依然是精神的神话,而写诗的人们,是等待忝列于神灵之侧的人子……

19934月,我应邀参加了在德兴举办的江西谷雨诗会(谷雨诗会,曾是江西省长邵式平发起的一个江西著名的诗歌活动)。与会的有在《诗刊》当编辑的邹静之。那时候他还年轻,体壮,像个北方大汉。他在八十年代写的组诗《北大荒》让许多人耳熟能详,《诗刊》资深编辑、老诗人王燕生也应邀而来。江西的与会诗人有六十多岁的郭韦求,还有程维、殷红、汪峰、凌非等等,可谓老少咸集,群贤毕至。老诗人郭韦求早在七十年代发表的《青春中国》点燃过多少青年的热血!记得前几年,我送一个年逾不惑的做局长的朋友下楼,正好看到郭韦求的背影,我指着前面正走着的郭老告诉朋友,原本装腔拿调的局长朋友竟激动得跳起来,当场在楼梯上朗诵起《青春中国》。程维的新古典主义诗歌在国内已经引起了强烈的反响。很多年后,我还记得他的《无名剑》中的几句:十年磨一剑。你的剑是水做的/潇潇易水,在一位侠客的披风和两行短歌后面/曾经闪动过:三尺的秋天……”这是多么天才的句子!殷红留着大胡子,相貌粗野,眼睛里混杂着恶棍和情种的光芒,他的一首情诗曾经获得偶像级的诗歌刊物《诗歌报月刊》的一等奖。汪峰已经写出了《甘蔗》、《写在宗谱上》、《二胡》和《书香》,他的组诗《书香》里的精彩句子,一度成为了当时大学生约会的暗号。而我最喜欢的是他的《二胡》,“……艺术啊。我永远是一批孱弱的马/放逐在盲琴师手上。饮下音乐泪雨交流……”这样的诗句,即使今日读来,依然让我想哭!凌非已经参加了第十届青春诗会。这个少年得志的诗歌天才,有着桀骜不驯的个性。他只有23岁。那时候,几乎所有的诗人都有不同的脾气,他们个性张扬,目光里都是灼灼的光芒。而无疑,这些都来自抒情时代给予了他们褒奖……在诗会上,诗友们其乐融融,却又不泛激烈的交锋。有一个诗友问起一个关于诗歌意象的问题,立即招到了许多人的批评,原因是问题过于浅显引发了不满……而业已成名的诗人,无疑成了诗会上的英雄……

诗会结束后,诗人们开攀爬三清山。

三清山自古有着“天下无双福地,江南第一仙峰”的美誉,又有玉京、玉华、玉虚三座山峰如三清(即玉清、上清、太清)列坐群山之巅,三清山因此得名。而在亿万年前,三清山曾是一座海,是地壳的不断变化和南方的天象地理,使三清山成了松石的画廊,云雾的故乡,鸟兽的乐园,林木的天堂。

1993年的三清山朴素、天然,本色,不具雕饰,没有索道,没有便于游人参观铺设的水泥路。只有古老的石板栈道蜿蜒前行。有时候路断了,仿佛悬念。——1993年的三清山,那是一个大地的意象。哦,大地,在1990年代初期的诗人笔端,依然是一个圣洁庄严的母体,一个最具生命力的不可亵渎的词……

种种这些正有利于诗歌的行旅。与山水亲近,与自然偎依,本身就是中国古代诗人的行为传统。陶渊明采菊南山下,开创了中国田园诗派,王维深山结庐,为古代山水诗派代表,李白漫游四方,其诗异彩纷呈,想象奇伟,成为千古圣才……19934月的三清山无疑是属于诗的,攀援上山一路观看风景正有如我们驾轻就熟的诗歌写作。石板栈道正是我们构思诗歌时的情感线索,而一路美好的风光(诸如观音送子、老子读经、巨蟒出山、神女峰……)和四月的烂漫春色正是诗歌写作中的佳句,有着与诗歌同构的修辞学。那山间流淌的淙淙细流河和蔓生的修竹野花,正是灵感突来时的俯仰皆拾的美妙词句。而锈迹斑斑的石板栈道让我们短暂地迷失自身,我们有理由把自己想象成为行吟诗人、云游僧侣、玄衣道人或药师樵夫。我们被这些奇诡的想象和沿路的风光所鼓舞,向着山顶攀行。

诗人们投入山水怀抱,一路呼朋引类……他们天生就是大地之子,有着天然的与自然的亲属关系。而1993年的三清山,因为尚未开发,保留了大地瑰宝的原色原调。天气晴好,阳光明媚,一路的叶片有如新漆,诗人们无疑感觉受到了馈赠。而我愿意简单描述他们在登山时的不同行状:王燕生已过花甲之年,正好诗会上有做过他函授弟子的年轻女诗人,有美色搀扶,他一路上一会儿气宇轩昂,仿佛壮年男子,一会儿又夸大喘气声,明显看得出他是在向女诗人撒娇。另一步入花甲的是郭韦球,与他的壮阔的抒情诗歌写作不一样的是,他行走起来不声不响,仿佛一只胸有成竹的老猫。他说他心脏不好,可他一直走在队伍的前面。汪峰画过很多年国画,他有时会停下来对着一片红色的叶子喃喃自语,有时会从包里随手拿出笔和速写本写生——他厚厚的眼睛和厚厚的嘴唇,可表情里常常露出一丝孩子似的顽皮。邹静之穿着一条粗野肥大的牛仔裤,而爬起山来仿佛就像一头涌动的犀牛,或者是打劫的山匪。他一到山顶就买了啤酒喝开了,外表像个恶棍的殷红其实有非常慈悲的心肠,他在路上看到一个搁下担子躺在路边看起来中了暑的挑夫,立马慷慨地把自己手上的水送给他,并毫不犹豫地挑起不轻的挑夫的担子一步步攀登。当然,我也搭了把手……他们一路交谈,诗歌,无疑是最与风光契合的话题。

傍晚我们到了阳光海岸(或者西海岸?忘了),一群诗人立于高山之巅。隔着悬崖,我们眺望远方的山峰。那是让我们最为震撼的景致:在空荡荡的人绝对无法通往的峡谷中,突然升起了一群如削如玉的山。苍松点缀,晚霞如袍。一丝丝烟霞,徐徐飘散,若有若无。夕光打在山体上,有一种庄严的绝美。我们被这种美丽震撼得久久无声。没有人会怀疑,那里住着仙人。——无声是否就是诗歌最高的境界?有什么样的诗歌,可以发出这种远方的绝响?我们立于高山之巅,可我们的胸膛里,分明传出了亿万年前的海浪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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